此次宴会依然是生面孔居多,萧鸾玉一眼望去,大半是文家的嫡亲,少数是文家的门客。
她坐在右位,与众人举杯示意。
“上次小女招待不周,冲撞了殿下,特此再宴佳酿,向殿下赔礼谢罪。”
“文大人过于客气了。”
萧鸾玉又是这样,说出最简单明了的意思,没有给别人留下任何的空隙。
文耀只知道她聪慧,对于她真实的性格了解不多,只能在心里把一句话反反复复地打磨。
“宾主皆齐,不知殿下可要赏乐?”
又要听曲,萧鸾玉看向对桌,显然少了一人。
“不必了,”她掩饰了不耐的神情,露出两分笑意,“文大人通晓礼数、形制周全,既然今晚我是宾客,哪有主人给宾客献乐的道理?”
这话说得客气,但是明摆着不愿意再接受文鸢的示好。
文耀不能拂了她的面子,只得示意仆从把文鸢带回宴会上,开始琢磨其他话题。本妏鮜χμ將在𝖕ô18𝔟t.cô𝓂更薪 請箌𝖕ô18𝔟t.cô𝓂繼χú閲讀
从西营军的招兵事宜,到幽篁园的起居打点,再到全州的一些风俗习惯。
期间,文家人循着话头与萧鸾玉交谈,比起上一次宴会还热闹。
有苏亭山在,苏鸣渊说了几句客套话,就闲得像个摆设,自顾自地喝酒,思绪飘到了别处。
“说到风俗,我朝尚雅,全州尤为推崇诗词歌赋之学。登山作诗、饮茶填词,亦是黎城常见的雅风。”
文耀说起这个,语气颇为自豪,“殿下喜好诗书,想必对黎山诗会有所兴趣。”
萧鸾玉抿了抿果酒,“诗会倒是听说过,未曾参加。”
皇嗣养在深宫,鲜少外出,即使她正在极快了解皇宫外的民间百态,依然有很多陌生的事物。
“太子殿下,诗会就是谈论诗词的茶会。各位才子佳人相聚一堂,以诗论古今、辩易理,赏佳作、传名句。”
回话的是座下的另一位姑娘,萧鸾玉只记得她应当是文家的旁系,正想朝她点头示意,文鸢先一步开了口。
“堂姐心思伶俐,没去过诗会,倒也说得出一二。”
“妹妹说哪里的话,腹有诗书,倚窗闻雀,亦是诗会。”
“姐姐倚窗读书,还能听懂鸟雀叽喳之语,那确实是小妹自叹不如了。”
宴会的气氛忽然因为两姐妹的拌嘴而怪异起来。
萧鸾玉举杯挡住自己的半张脸,心道这文家业大,果然也免不了嫡庶之争。
文鸢认为那位堂姐抢了自己父亲要说的话,自是看不惯的。
虽然这番明讥暗讽看上去很丢面子,但是萧鸾玉很清楚,文鸢必须跳出来怼她。
晚辈敢贸然插入长辈与宾客的交流,本就是失了礼数的事。
正是因为有太子在场,文耀这一脉更加不能失了气势,而文鸢开口来当恶人,多少也能给一个台阶。
“殿下在此,你们吵吵嚷嚷,成何体统?”文耀适时打断这诡异的气氛,轻描淡写地抹去背后的纠纷,“你俩的年纪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平时姐妹俩拌嘴几句还算你们活泼,现在就不要闹腾了。”
“父亲教训的是。”文鸢立马应声,神情不见一分一毫的歉意。
虽然诗会的大概内容已经被人说得清楚,但是萧鸾玉隐约察觉到另一层不同的含义——旁系不能参加诗会,或者说,不能参加文耀所说的某个诗会。
既然只有嫡系才能参加,还是众多地方士族的嫡系,那么诗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——文耀想帮她拉拢年轻一代的人脉。
然而,这并不是白送的好事。
兜兜转转,文耀所贪图的依旧是萧鸾玉的一纸婚约。
“殿下,小女不才,倒也经常组织诗会。若是您对此感兴趣,那就腾些时日,与她共商此事、共办诗会如何?”
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萧鸾玉再怎么掩饰表情也得回答几句。
她看了看对桌的文鸢,文鸢亦是眨巴眼睛看着她。
常言说“无利不起早”,明眼人都知道,你的诗会办得再好,那些贵公子们肯来,多少也是看重文耀的面子。
就算萧鸾玉也可以绕开文耀,自己折腾一个,那等于是挑战文家在黎城的权势,无异于割席分论。
她当然不会鲁莽行事,可是这样一来,她绕不过文耀,就得借着他的名头操办这劳什子的诗会。
说白了,就是在诗会上公开与文鸢同行。
没有感情,那就培养感情;没有圣旨指婚,那就以世俗挟裹。
除非她跑到全州之外,否则再过两年,这婚约就是顺理成章的事。
萧鸾玉暗暗气恼,这文耀也是个精明又胆大的,他怎就笃定自己能登基?
若是他谨慎投机,她反而不用过早面对这般难堪的抉择。
无权无势又寄人篱下,她真是受够了。
萧鸾玉倏地站起身,面沉如水。
文耀心里一咯噔,以为自己把人逼急了。
“殿下……”
“文大人,此番建议确实不错,只是我初到黎城,水土不服,还想再歇息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,文耀的脸色也难看起来,毕竟这理由太过随意,傻子都能听出来她再次拒绝他。
可是他没想到,萧鸾玉压根没打算把话说完,忽然扶着脑袋踉跄了一下,幸好有万梦年近身服侍,接住她的身子。
这可把文耀也吓到了,“殿下,您这是……”
“无妨……想必是我又贪杯了,不太爽利。”萧鸾玉歉意一笑,“众位还请继续畅饮,我先去醒醒酒,稍后便回。”
说罢,她朝文鸢递了个眼神,后者当即会意。
“我去吩咐后厨准备醒酒汤,请父亲准许。”
文耀看懂了两人之间的交流,但是总觉得有点奇怪。
“那你去吧。”
于是萧鸾玉靠着逼真的演技,从宴会上退场了。
她路过苏家父子的酒桌时,并未有所表示。
父子俩不约而同地灌着酒,各自怀着心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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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父亲在宴会上说得有些急了,还请殿下见谅。”
“无碍。”
文耀可没有急,偌大的坑早就挖好了,早跳晚跳都得跳,只是萧鸾玉自己心里觉得别扭罢了。
她坐下来喝着醒酒汤,文鸢便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她,根本没法无视。
母亲生前教会她很多东西,唯独没有告诉她男女之情,并且当时也没有必要告诉她。
虽然她在皇宫里见过萧锋宸和母亲耳鬓厮磨,但是她至今无法理解这种亲密的情感。
她只知道,订了婚约就是要绑在一起的夫妻,甭管是互相依偎还是互相算计,对她来说就是暴露身份的隐患之一。
可是换个角度来说,文耀想要家族权势更上一层楼,又怕萧鸾玉上位后卸磨杀驴,只能用这种笨办法先一步制衡她。
他还抛出拉拢人脉的诱饵,她何乐而不为呢?
萧鸾玉一时间没想明白自己如何权衡,对上文鸢明亮的目光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“诗霄。”
“嗯?”
“容我再考虑两日,如果你真的愿意……”
“我当然愿意。”文鸢笑着说,瞧着她白嫩的脸颊,只觉得分外可爱。
如果她不是太子殿下,她真想伸手捏一下!
萧鸾玉没想到她回答得那么干脆,愣了片刻又说,“如果你愿意……我会尽快答复令尊。”
只是尽快回复?
文鸢略有不满,以退为进,“殿下心智过人,定然有我等不能理解的苦衷。若是您实在不想被此事约束,我便离家出走,反正我爹就我一个女儿,他总不能把我弟弟嫁给你!”
萧鸾玉差点被嘴里的汤水呛到,又想起全州嫁儿子的习俗,连忙摇头说,“……不必如此。”
文鸢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慌乱之色,低声笑了笑。
两人又聊了几句,万梦年等人就在旁边候着,直到不远处的树枝摇晃,惊动了姚伍的警惕心。
“何人在树后?”
角亭的声音暂停,萧鸾玉皱眉等了片刻,隐约辨认出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“你来这作甚?”
“……醒酒。”苏鸣渊垂着眼眸走过来,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,“方才惊扰二位,实属抱歉。”
“原来苏公子也不胜酒力,此处还有些醒酒汤。茉莉,给苏公子盛满。”
文鸢吩咐了侍女,又转头继续与萧鸾玉交谈,“不管如何,诗会总是要办的,届时我亲自写一封请帖,绕过我父亲送去幽篁园。如此一来,既能免去为难之处,又能帮助殿下在黎城打开局面。”
这听上去是个不错的办法,虽然萧鸾玉仍然要和文家走近、与文鸢结伴,但是至少没有板上钉钉的婚约来束缚她。
萧鸾玉如此想着,嘴上就应了。
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决定没有问题,除了苏鸣渊。
或许是酒壮怂人胆,当萧鸾玉起身准备离开花苑时,他忽然出声说,“不劳文小姐相送,我与殿下另有要事相商。”
萧鸾玉对上文鸢的目光,扯出一抹笑,“诗霄,今晚劳烦了。”
“小事,不足挂齿。”文鸢优雅地行礼,带着侍女离开。
角亭的主角只剩下萧鸾玉和苏鸣渊。
她没有主动说话,等着他组织语言。
可谁知,苏鸣渊憋了半天,也就憋了一句。
“……殿下,您年方十岁……”
萧鸾玉一听这话就感觉自己的耐心受到了挑衅。
“过阵子就十一岁。”
“那又如何,殿下本该是无忧无虑、随心欢乐的年纪……”
“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萧鸾玉暴躁的语调让苏鸣渊感受到几分无措,他的脑子一下乱糟糟的,有些话像是乱麻堵在心口,怎么也无法梳理清楚。
他想说她不必在外人面前约束自己的情绪,他想说她本可以年纪太小拒绝这门婚事的交易,他想说她背后还有西营军,无论如何文耀也不敢随意拿捏她。
可是这些到嘴边就成了两句苍白乏味的废话,因为萧鸾玉正在努力打破别人因为年纪小而轻视她的印象,她不会理解他那些没能说清楚的好意。
“没什么事,我就先走了。”
萧鸾玉的耐心见底,正要甩袖走人,又被他拉回原地。
这个醉酒的兵痞子没个分寸,差点将她拽倒。
所幸段云奕离得近,伸手扶了她一把。
“你还要闹什么?”萧鸾玉暗恼自己弱柳扶风的身体,声线愈发冰冷,“要我亲自把你踹个清醒吗?”
“殿下……”苏鸣渊张了张嘴,努力从脑海中抽出一条思绪,“您可以拒绝文家的要求。”
亏他说得出来,她要是能拒绝早就拒绝了,还用得着别扭地演戏?
萧鸾玉深吸一口气,心想没必要跟醉鬼讲道理。
她再次转身离开,他仍是不依不饶,“您真的要接受婚约?”
她的脚步没有因他而停留,他茫然地看着她越走越远,忽然脑子一抽,发了疯似地追到小径上。
“殿下,我,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……”
他尽力地表达自己的想法,萧鸾玉依旧不愿看他。
“你还有西营军护着……鸾玉,我——”
话还没说完,萧鸾玉忽然转身抓住他的前襟,将他上半身拽到自己面前,右手随即扬起。
“啪——”
极为响亮的耳光惊得段云奕一激灵,而万梦年则是极快地环视周围,示意许庆、姚伍前去排除眼线。
“说够了吗?”萧鸾玉的眼神像是看待一个死人。
她骨子里就是如此强势,即使别人比她高了一截,她也要把他的脑袋拽下来给她打一巴掌。
苏鸣渊感觉脸上疼得发麻,心里也拧得酸疼。
花苑寂静了片刻,只见萧鸾玉在月光下皮笑肉不笑地说,“我在京城时便听闻苏公子心悦我的皇姐,放心,来日重逢我定会转达给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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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狗子的火葬场已经开始了,让我们为他默哀两分钟